【右喻顺颂春祺24:00】【叶喻】已读不回
祝喻文州生日快乐
喻文州在北京三环附近买了套房，这对于他来说不算难事，但是选择彻底定居在北京总是有点出人意料的。黄少天在电话里长吁短叹：“队长我以为你会再在总部干两年，就退休回广州养老的。”喻文州听着笑：“我都是要养老的年纪了吗？”说来也是伤心，他们打游戏的这一群人，未成年时就入行，别人还在期待未来的25岁时他们已经是这一行的老人，成为被时间抛下的那一批。于是乎，养老这个话题反而成了他们之间的热门话题，别人五十岁想的事情他们二十岁就在想，而别人二十代经历的所有磨砺与热血，他们要浓缩在短短的几年黄金期里全部绽放。
黄少天和喻文州还在蓝雨的时候，聊过以后要做什么。黄少天说自己要出去旅行，走不遍全世界也要走完全中国。喻文州想了想说自己大概会开家唱片店，煮很浓很浓的咖啡送给还听唱片的人。我靠，黄少天瞪圆了眼睛看着喻文州，队长没想到你还是个文青啊？喻文州被逗得一直笑，他看着黄少天桌子上整个练习室里唯一还亮着灯的电脑，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德芙丢给了黄少天：“吃完巧克力就休息吧，复盘睡好了再说。”黄少天接过巧克力，三两下就吞下了肚，他回宿舍之前看着喻文州，好认真地说队长，我说真的，以后你还会在广州的吧？会吗？
会吧。那时候的喻文州应该是这么想的。如今已经打算留在北京的喻文州听着电话里黄少天的叹息，对自己这位多年好友未明说的担忧心知肚明，喻文州看着刚从北京的风雪里钻出来，坐在他对面的叶修，看着被火锅蒸腾起的热气模糊的面孔，轻笑着安抚道：“我知道的，少天。还有事，下次再聊。”
“黄少天过来兴师问罪了？”叶修先涮了一筷子羊肉驱寒，才缓缓开口。喻文州把碗中的麻酱分了一半给叶修：“还是觉得芝麻酱怪怪的。还有怎么就算兴师问罪了？少天又没说什么。”叶修差点要翻白眼，把盘子里的青菜丢进了锅里：“还不叫兴师问罪啊？黄少天就差直接飞过来问我给你下了什么咒。你说他要知道是我给你介绍的房源，他会不会真的暗杀我？还有你要是想吃广东菜，我们也可以去吃。”喻文州放下了筷子，铜锅里的清汤把青菜翻了个身又沉入了底，再扑腾两下怕就是彻底煮烂了再也吃不到口。叶修也放下了筷子，举了举茶杯：“说错话了，以茶代酒，我道歉。”喻文州有些无奈地笑了：“我没那么容易生气，我就是想少天为什么就那么笃定我还爱你呢，叶修。”
他其实就是不想听到这句话。叶修有些疲倦地喝了口茶水，他看着隔着一层火锅煮出来的雾气依旧黑曜石一般的喻文州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十岁的喻文州爱我，四十岁的喻文州爱不爱我，我怎么知道呢？”
二十岁的喻文州是什么样子的？那好像是太久远的人，已经眉眼模糊，分不清到底是快乐多一点还是悲伤更多点。四十岁的喻文州觉得叶修有些无理取闹，他拿起筷子把那片煮过头的青菜捞了出来，想了想道：“二十岁的喻文州爱你，你不知道。四十岁的喻文州爱不爱你，你当然也不会知道。”说完喻文州又露出了那种当年在赛场上战术得逞时才会展露的眯眼笑，很坏很坏的那种眯眼笑，让人满肚子火但只能咬牙憋回去的坏。叶修喜欢喻文州这种笑，准确地说他喜欢喻文州有时候会不自觉泄露出的孩子气。孩子气，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词，中国传统社会里这绝非是一个褒义词。孩子气在常规语境里总意味着不成熟不理智没长大，可这些含义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始终保留自己任性权利的喻文州不也是始终不长大，四十岁还坦然在他人面前谈论爱情的喻文州是不是太不成熟？可这不好吗？叶修觉得挺好。所以他说：“这也挺好的，文州。”
这也真挺讨厌的。喻文州拿着筷子的手不上不下，还是叶修帮他捞起了刚下进去的冬瓜片，他道了声谢，低头吃饭，心里想的是叶修这人真的没法处。叶修的聪明让人讨厌，他的言外之意更是讨厌。喻文州咽下了最后一块萝卜，看着叶修想，有时候其实他并不是很需要叶修的理解……喻文州又想了下，觉得还是理解吧，如果叶修不能理解喻文州，那么二十岁的喻文州就不会爱上叶修。可四十岁的喻文州舍不得让二十岁的喻文州不去爱叶修。这话说得挺绕，喻文州看着扫码结账的叶修，心里默默地说，但说到底也只是我舍不得不去爱你。喻文州知道自己有时候挺较真的，较真过头就成了一种矫情。可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矫情，在背着父母参加蓝雨青训营，一路吊车尾但就憋着口气坚持的时候喻文州就知道自己挺矫情的。他就是那种明知不可为却偏偏为之的人，世俗意义上的不可能并不在喻文州的世界里成立。喻文州跟着叶修站起身，推开了餐馆的大门，北京冬天的风扑了他一脸，吹醒了被热气蒸得迷迷糊糊的他。喻文州的世界里大概只有，他想和他不想这两个选择。
叶修替喻文州戴上了围巾：“你今天开车了吗？”喻文州摇头：“没有，你开了吗？”叶修也摇头：“我也没有。”喻文州啊了一声：“我把搭个顺风车这句话憋回来果然是对的。”叶修哦了一声：“我知道。所以我刚刚是故意骗你的，我开车了。”喻文州无语了：“你无不无聊。”
叶修眯着眼找到了一片黑中自己的车，上前拉开了车门：“还好吧，也没有太无聊。”喻文州看着叶修替他拉开的车门，扫了眼叶修：“你是不是又没认出来你的车，以防尴尬先试一下的？”叶修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喻文州你怎么这么多话，你看破不说破的情商呢？”喻文州坐在副驾驶里抿着嘴悄悄地笑，他和叶修之间的聊天其实大多都是这种没什么用的废话，他和叶修在没用这方面有着一种诡异的默契，大概是因为当年的喻文州堪堪200的手速在电子竞技里就是没用，散人这个职业在一路高速发展的荣耀里也是没用。
喻文州转过头看着叶修的侧脸，打了个哈切：“那叶修你知不知道我留在北京的理由？”叶修把自动播放音乐的播放器声音调小了一点：“大概知道吧，总不会是到现在还吃不惯芝麻酱的你突然爱上了北京。”
“真的会有北漂爱上北京吗？”喻文州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爱也太苦了点。”叶修瞟了喻文州一眼，没说话，等着喻文州未说完的后文。喻文州看着迎面而来的车流连成了一片感觉永不熄灭的光河，想到二十年前好像车灯还没有现在这么亮，当然也许是他老了，眼睛没以前那么好了。喻文州有点想叹气，他今晚好像不可避免的总是想到二十年前，想到那个时候好勇敢的自己。“你知不知道我二十岁的时候，有天半夜三更坐红眼飞机去找你这件事？”喻文州斟酌着挑起了回忆的开头，他也没想着叶修能知道，只是他今晚特别想说，“我其实都忘了那天是受了什么刺激，特别想见你。虽然那时候我们只是还不错的朋友关系，但这不影响我暗恋你。那时候我就是觉得，爱是没办法忍耐的。”
能告诉二十岁的喻文州忍住这颗躁动的心吗？能告诉一个二十岁的人不要太轻狂地去爱吗？这是不能的。至少喻文州觉得这不可以。那一天的他连夜订机票飞去了杭州，他走出萧山机场的时候杭州在下雨。喻文州没有带伞，可那时的他年轻，自然是不怕这雨，只想去见爱着的人。喻文州等了四十分钟才等到了一辆的士，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嘉世门口。然后呢？二十年后的叶修好轻地问，想问出这个故事的结局，可这故事从来没有结局。喻文州看着叶修笑：“那天我站在嘉世的门口衣服被雨淋得透湿，所幸是夏天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是我突然抬头看到天边的一轮月亮，意识到雨停了的时候，我突然不想见你了，或者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安静地暗恋，不去打扰你。千年前有个诗人写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那天我在杭州看到了，青山、白云，真的是极好的景。”
二十年前叶修不知道有人为他飞越千里淋过一场大雨，二十年后叶修觉得自己可能依旧不知道这份爱到底意味什么。叶修轻轻咳嗽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含在喉咙里听起来莫名的遥远：“喻文州，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呢？”叶修难免去揣度喻文州的爱到底是什么，才能这样义无反顾，以至于旁人看了都要心碎三分。那个看他百般不顺眼的黄少天就是最好的例子。叶修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在想，喻文州真的是在爱自己吗？喻文州的爱太圆满，叶修站在二十年时光筑成的河道旁，浮光掠影的一眼便不禁动魄心惊。你是爱上了最美好的爱本身吗？喻文州听明白了叶修到底是在跟他说什么，不禁有些想笑：“我也想过，这份爱究其根本也许是我的自恋和过分的理想主义。但这无碍于这份爱的最终导向是我爱你。不过，我可没有让你突然背负这二十年感情的意思。”
我知道。叶修知道这二十年的感情只独属于喻文州，那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深爱。就算喻文州暗恋的人是他。叶修想至此也忍不住摇头失笑：“文州你这对我太不公平。”喻文州也看着叶修笑：“可人生好像也没跟我谈过公平。”面对叶修时喻文州总是不自觉会展现出一种锋利，他被现实锤炼出的一套波澜不惊在叶修这里总是不太适用。他一般不乐意去说自己的苦，但对着叶修他又总是想说一点委屈。喻文州有些意兴阑珊地想，就当他爱了这个人二十年留下的后遗症。不过真的有爱了二十年这么长吗？好像也不尽然。我们是如何判断自己爱这个人，爱一个可能一年见不了两次面的人，爱一个最多交流只是在QQ聊天界面里的人？喻文州有时候真的会觉得自己神经病，但无所谓，他放弃学业来打游戏就已经很神经病了，再疯点也没人看得出来。除了叶修。喻文州刚刚其实挺想反驳，叶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谁都可以说不知道，但唯独你不该说自己不知道。可喻文州转念一想，他从未与叶修说过，那客观上叶修就是不知道的。说到底，两个过于聪明的人都选择在感情里绕弯子的时候，事情就会开始变得复杂和暧昧，比夏天暴雨前的空气还黏稠。
叶修在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喻文州才反应过来：“你今晚不回家？”叶修拔下车钥匙，看着喻文州一脸无辜：“不回，之后大概也不会去住了，我爹妈嫌我烦把我赶出来了。”喻文州挑眉：“好好说话，不然我明天就打电话给你妈转述一下你刚刚说的话。”叶修揉了下鼻尖，坦白：“我就说了句我可能要谈恋爱，他们直接把大门的密码换了，并且删了我的指纹。”喻文州觉得离谱：“你跟谁谈恋爱了？”叶修一本正经：“我们刚刚谈没谈情，说没说爱？算不算谈恋爱？”喻文州觉得荒谬：“叶修你这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我要告你造谣。”叶修看着喻文州的一脸严肃，一下子没憋住，笑出了声：“好了，喻老师，电影学院没请你去表演系开班真的是他们的损失。”喻文州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平日里最常见的招牌微笑：“所以你打算跟我一起住？”
“还是不了吧，毕竟我们现在还只是谈恋爱阶段的邻居关系？”叶修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慢悠悠地向电梯间走去。喻文州看着戴着他送的围巾的叶修，赶了两步，与叶修并肩。地下车库的灯光昏暗，叶修和喻文州的影子叠在一起融进了黑暗中，他们也才四十出头，假设八十岁自然死亡，那么来日方长。如果六十岁离去，那么还有二十年去刷新过往二十年的徘徊不前。那下一秒我们就会死——叶修和喻文州看着打开的电梯门，两人一时都被电梯里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得眯起了眼——他们此刻正并肩，也不必说遗憾。
